因82年拉菲而一战成名的“自媒体人”

日期:2025-12-16 21:11:08 / 人气:1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82年的拉菲”这个梗开始在中国的网络上流行起来。
港片里曾经大量用82年的拉菲来表现一个人的富有,例如“我漱口都用82年的拉菲”,这种风潮后来传到了大陆,尤其是近年来在互联网上,“82年的拉菲”这个梗大量流行起来。
但直到我读了这本《品酒之王:罗伯特-帕克传》的传记,才知道原来82年拉菲背后,是一个很传奇的美国“自媒体人”的故事。
在很多年里面,美国是世界葡萄酒消费、鉴赏界的边缘者,欧洲,尤其是法国,一直是葡萄酒文化的中心。
葡萄酒的特点和茶叶很像,相比起威士忌和茅台等高度烈酒,葡萄酒的口感不稳定,它受制于产地和年份,还有储存条件,不同的消费者,对葡萄酒的偏好也差异巨大。
欧洲人尤其是法国人和英国人牢牢占据葡萄酒评价体系的最顶端,长期以来,欧洲人说好的的酒,才被认为是好酒,才卖的贵。
但是二战后美国人越来越有钱,他们买走了大量昂贵的欧洲葡萄酒,就像今天中国人在全球狂买奢侈品一样,他们急切的需要一个能代表他们口味、代表他们利益的人。
直到一个叫做罗伯特-帕克的美国自媒体人的出现。

1947年7月23日,罗伯特·帕克出生在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他的父亲罗伯特·“巴迪”·帕克是个建筑设备推销员,母亲露丝·“西迪”·帕克是家庭主妇。
这是一个典型的1950年代美国中产阶级家庭。在这个家庭里,葡萄酒是不存在的。父亲“完全不喝葡萄酒”,只喝烈酒和抽烟。母亲更是滴酒不沾。
帕克的前半生平淡无奇,凭借足球特长,上了本地的马里兰大学,也谈不上什么天赋异禀、学业突出。他主修历史,辅修艺术史。
1967年12月,20岁的帕克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转折。
那时候帕克的女朋友在法国留学,帕克上大学时坐飞机去法国看女朋友。在巴黎,在埃菲尔铁塔附近的一家低价小酒馆里,他们发现这边葡萄酒卖得比可口可乐还便宜。
帕克因此第一次真正品尝了葡萄酒。
这和他18岁生日时的经历完全不同。那次他在女友家喝了Cold Duck——一种廉价的甜起泡酒,喝得酩酊大醉,体验极其糟糕。但在法国,他喝到的是真正的葡萄酒。那种味道,那种文化,那种与食物、与生活方式融为一体的体验,让这个来自马里兰州乳品农业区的年轻人震撼了。
帕克和女友一共在法国游历了一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一有时间二人就找机会品尝法国当地的红酒,越喝越喜欢。帕克也见识了法国独特的葡萄酒文化,法国人会一顿饭吃两三个小时,精心挑选葡萄酒搭配最合适的食物,一边悠闲地喝酒一边吃饭,而大多数美国人则土爆了。
从巴黎回来后,帕克在大学里马上组建了一个品酒社团,社团成员每个月需要出个几美金集资用于买酒,他们觉得马里兰的葡萄酒商店品种太少,还经常专门跑到华盛顿去买酒。酒买回来后就打开大家一起品。
大部分学生都只是装模作样,图个热闹,而帕克则不一样,他是全身心投入到了品酒当中,并认真研究其中微妙的差异。帕克的舌头异常灵敏,他能舔一口就马上判断出这个酒的大致产区。
那正是二战后美国经济井喷的年代,富裕的美国人对葡萄酒的热情与日俱增,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美国葡萄酒的消费量翻了一番。
但是骨子里傲慢的法国人却不怎么看得上美国人,在他们眼里,英国和比利时是更重要的市场,他们买酒也懂酒,美国人只是钱多、人傻的葡萄酒新兴市场,没有几个美国人真正懂酒。
因此经常有一些打着法国名庄旗号的垃圾酒,在美国市场以次充好,割美国人的韭菜。
在品酒的过程当中,帕克和许多同学就发现,那些花大价钱买的许多所谓法国名庄的葡萄酒,还有一些所谓极佳年份的红酒,往往名不副实。
葡萄酒的评价体系、价格体系太乱了,消费者选酒的挑选成本极高。
1973年,帕克从马里兰大学法学院毕业,获得法学博士学位。1974年,他在巴尔的摩农业信贷银行找到了一份工作,担任助理总法律顾问。这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不错,帕克过上了典型美国中产的生活。
刚毕业的帕克和妻子一起租了一个地下室居住,里面存了大概100多瓶酒,他们把地下室温度调成了13度左右——这是最适合储存葡萄酒的温度。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喝一点酒,为了买酒夫妻二人省吃俭用。
他开始在业余时间研究葡萄酒,他自己掏钱大量买酒,品酒,并认真的做笔记,写品鉴指南,给它们打分。妻子(原来的女友)成了他的编辑,帮他整理品酒笔记。
此时帕克心里有一个小小的火苗在燃烧,他想干一番更大的事情。

帕克想搞的事情,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自媒体”,大致相当于今天一个微信公众号或者抖音号。
那时候美国也有一些葡萄酒评论家,但是问题是这帮人同时也卖葡萄酒,或者收了酒庄的钱说好话,这个就让他们的公正性大打折扣了,帕克认为,他们的评论并不可信。
而且,那时候许多葡萄酒评论家在评价一款酒的时候常常用那种虚无缥缈的狗屁语言,诸如“拉菲是苗条优雅的贵妇人”,“拉图更像是鲁本斯画中的女主角”,这些评论对于消费者选酒、买酒来说没有丝毫的帮助。
于是1977年,30岁的帕克创办了一本叫做《葡萄酒倡导家》(Wine Advocate)的杂志,早期的时候这是一本双月刊,形式上是油印的手写笔记,内容主要是品酒笔记和评分,印在浅黄色纸张上,没有插图,文字密集。
帕克那时候还没有太多钱,加上买酒的开销相当大,所以他不得不向母亲借了2000美金当启动资金,第一期内容聚焦1973年份波尔多葡萄酒(帕克认为这一年份品质被高估)。他手写笔记后,让法律秘书周末打印,全家一起在客厅地板上折叠、装订杂志,寄给第一批读者。
帕克的第一批用户来自葡萄酒零售商那边,他向几个零售商老板软磨硬泡,从那边搞到了一批喜欢喝酒的用户的地址,这是他的杂志第一批种子用户。
一个夏日炎炎的周末,帕克和父母、妻子一起坐在家里客厅的地板上,手工装订6500份杂志,并一一填上邮寄地址。
帕克希望,6500份杂志寄出去后,能有40%—50%的人掏钱订阅他的杂志,结果过了几个月却只有大约600人付钱订阅,最初收费每年10美元,大约相当于一瓶中等葡萄酒的价格。这笔收入刚好够杂志的基础运营成本。
第一年帕克的杂志一共发行了6期。
这个杂志极具特色和个性,杂志坚持“独立公正”原则:不接广告,所有葡萄酒自费购买,拒绝酒庄免费招待,评分体系采用独创的50—100分制,用直白语言描述葡萄酒,比如“像猫尿”“糟透了”,很快在消费者中建立起信任。
用今天的话来说,这是一本很有“活人感”的杂志。而百分制又是一种对消费者来说非常简单易看懂的评价体系,消费者不需要去阅读那些所谓的酒评家冗长而晦涩的评价语,一目了然。
帕克在杂志中给一些酒商们加倍推崇、卖上高价的波尔多葡萄酒只给到了50多分的超低分,评价它们“难以下咽”“没有任何社会价值”,同时,他给到一些美国加州产的本土葡萄酒90多分的高分——长期以来美国葡萄酒都被法国酒压制,被认为是“新世界”的不入流的酒。
帕克在杂志中对葡萄酒对形容词出现最多的是“果香四溢”这个词,这代表他个人的品酒偏好,也代表着新一代美国消费者的口感偏好。
美国消费者偏爱酒体饱满、单宁含量高、酒精度高的强劲风格,更看重浓郁的果香和直接的味觉冲击,而欧洲消费者则更推崇酒体轻盈、单宁柔和、酸度平衡的优雅风格,注重葡萄酒的层次感、复杂度和地域风土的表达,偏爱内敛的果香与陈年后的风味变化。
这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但是谁的购买力更强,谁就会在葡萄酒市场上有更强的话语权。
这为帕克的崛起埋下了伏笔。
前几年的时候,《葡萄酒倡导家》这个杂志的订户很少,也赚不了多少钱,加上买酒的巨大开销,帕克一度压力很大。
转折出现在1981年,《华盛顿邮报》新美食编辑菲莉丝·里奇曼看到了帕克身上的巨大潜力,邀请帕克负责葡萄酒专栏,这让他获得了更广泛的曝光。不过专栏没有稿费,葡萄酒和差旅费用都需要帕克自己承担,他每年要品尝1700瓶左右的葡萄酒,大部分也是自掏腰包购买。
要知道《华盛顿邮报》是美国举足轻重的报纸,发行量极大,通过这个专栏,帕克的《葡萄酒倡导者》杂志订阅量大大增加,也让更多人知道了他。
帕克一战成名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1982年波尔多的天气异常炎热。
过热的天气促成了葡萄的早熟,且糖分超标,单宁成熟度破纪录。且这一年葡萄产量惊人。
一批传统酒评家普遍认为,炎热天气导致的这一年葡萄酒如此丰富的果香,并不是好事情。因为这种高酒精度、高单宁、高果香的口味,和欧洲传统意义上认为的好酒并不完全一致,因此老牌的酒评家普遍对1982年波尔多红酒反应冷淡。
而且在之前几年,国际酒市连续低迷,欧洲的酒商还库存了大量的前几年的红酒没有卖掉,一开始他们并不想炒作82的红酒有多么优质,想先把前几年的库存酒先清一清。
但是帕克不这样认为。
他在波尔多一个酒庄又一个酒庄间不停地尝,这一年的酒实在太对以他为代表的美国消费者的口味了,他罕见地给到拉菲、拉图、木桐罗斯柴尔德、美讯等酒庄的82年产葡萄酒罕见的100分满分评分。
他在一个黑色笔记本上记下了对几十种葡萄酒的评价,每一页都充满赞美之词:“令人震惊的”“轰动一时的”“惊人的”“极好的”……
帕克给1982年波尔多酒打出极高分数,恰好与当时美国葡萄酒销售商和渠道商的利益高度吻合:当时许多美国商家提前开始囤入期酒,但是却有许多欧洲酒评价对82年的波尔多酒评价不高,美国酒商们急切需要一个像帕克这样有影响力的媒体人,来吹一吹82年的酒。
同时,帕克的百分制简单好用,渠道商几乎可以“只凭分数卖酒”,大幅降低了教育消费者和推广成本,形成了帕克个人声望与美国酒类渠道商商业利益互相放大的局面。
为了卖酒,美国多家葡萄酒经销商在自己的渠道打出帕克和《葡萄酒倡导家》的名字,借助他的评分大肆推销1982年的酒,许多人都在琢磨“帕克这小子究竟是谁?”
借助渠道商的大肆推广,《葡萄酒倡导家》的订阅人数迅速突破了一万,帕克的名字也开始知名起来。
更关键的是,投资这一年波尔多酒的经销商和消费者们,都跟着帕克一起赚了大钱。
上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正是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美元停止和黄金挂钩,美国开始大量印钞的时代,这带来了空前的通货膨胀,源源不断的美元涌入葡萄酒市场,尤其是稀缺、高端的葡萄酒品种,很容易变成炒作对象,就跟中国的茅台酒涨价一样。
同时,在1982、1983年前后,美元持续升值,美元兑法郎一度达到约1∶10,几乎是前些年汇率的两倍,美国消费者的国际购买力大幅提升。这让他们在波尔多等国际葡萄酒市场上的消费和投资能力显著增强,也进一步放大了以帕克为代表的美国口味偏好的影响力。
1982年的一瓶拉菲古堡干红葡萄酒,售价仅仅30美元左右,而如果可以持有并保存完好到今天,这样一瓶酒的市场价最高已经可以到1万美元以上,升值幅度惊人。
这种造富效应让帕克一战成名。

此后,帕克辞去了律师职务,全身心投入品酒事业。
每天,帕克会穿着一身蓝色的牛仔裤和运动服走进他那间不大的品酒室,他通常需要一次品尝完超过100种酒,每款酒不超过一分钟。如果当天需要品酒,他不能再喝咖啡,也不能吃任何辛辣的食物,只喝矿泉水,以保持嗅觉灵敏。
酒被倒在一排上等的进口酒杯里,酒的温度需要严格控制在15—18度。帕克会首先闻一下酒的香味,然后站起来,集中精力,举起玻璃杯,看看颜色,轻轻晃动酒杯,然后先喝上一大口,轻轻用舌头咂着,几秒钟后又将酒吐入酒槽。他会迅速写下笔记,对这款酒进行评分,然后开始品尝下一款酒。
就在这短短一分钟里,这款酒的命运将会引来极大改变。
零售商们会毫不犹豫地大量订购帕克评分90分以上的酒,因为消费者会对此趋之若鹜。如果哪个酒厂的酒被帕克评分90分以上,人们会纷纷给老板打电话祝贺。而那些被帕克评分80以下的酒,则会迅速无人问津,行情猛跌。
各种赞誉接踵而来,法国前总统希拉克称帕克为“全世界最具影响力的葡萄酒评论家”。
罗伯特·帕克甚至用他的评分体系打破了法国在全球高端葡萄酒产业当中的垄断。他多次给出美国加州纳帕产区、澳大利亚奔富酒庄、中国云南的敖云葡萄酒,还有中国宁夏贺兰山产区的葡萄酒高分评价,他的评分极大拉升了这些过去在市场上不入流的产区的葡萄酒的江湖地位。
因为帕克的评分能够实实在在在市场上转化成经济效益,所以许多酒庄纷纷推出迎合帕克口味的葡萄酒品种。他们通常以高果香、高单宁、高酒精度为特点,这种审美与传统上以英国、法国为主的欧洲饮家偏好的更克制、优雅、平衡的风格并不一致。
传统的法国葡萄酒酒精含量通常在12度左右。后来,许多酒庄推出了14度以上、迎合帕克口味的葡萄酒品种。
帕克的崛起也引发了葡萄酒行业“旧势力”的强烈反弹。许多法国传统产区,尤其是勃艮第和部分波尔多酒庄,认为他偏爱高酒精、重口味的风格,导致酒庄为迎合他而牺牲原本细腻、优雅的风土特色,甚至出现“帕克桶”“帕克化”等现象,让葡萄酒变得越来越“一个味道”。
英国等国的酒评家则从审美上反对他,认为百分制把复杂的葡萄酒体验简化成冷冰冰的数字,削弱了风土与文化的价值。同时,也有人质疑他的评分缺乏科学依据、难以做到完全客观中立,担心一个人的口味过度左右全球市场,从而动摇了旧世界长期主导的行业秩序与话语权。
然而,帕克背后站的是日益强大的美国消费者口味与美国资本的投资偏好。在全球葡萄酒消费与资本市场中,美国市场的体量和购买力决定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即便争议不断,帕克的评分依然能直接左右价格与销量,他在行业中的话语权和江湖地位因此长期稳固,难以被撼动。
他因此长期稳坐国际葡萄酒品鉴界“一哥”的交椅,影响力几乎无人能及。
晚年的帕克一度身体状况不佳,长期高强度品酒和工作让他身心俱疲,在几次手术之后,帕克萌生了退意,2012年,帕克以1500万美元的价格将《葡萄酒倡导家》的多数股份卖给了三位新加坡投资人,2017年米其林公司又购入了该杂志40%股份,2019米其林年又买下剩余股权,最终成为这家标志性酒评媒体的唯一所有者。
卖掉《葡萄酒倡导家》之后,帕克逐渐从一线酒评和编辑工作中抽身,把波尔多期酒等核心品鉴任务交给团队,不再撰写新的酒评,只以“名誉社长”等身份与杂志保持象征性联系。他把更多时间用在陪伴家人、休养身体和打理私人生活上,他住在马里兰州的家中,试图从“世界第一酒评家”的光环中退回到普通人的生活节奏。

总结罗伯特·帕克的一生,我们能很清晰地看到“自媒体”的杠杆效应。
他的《葡萄酒倡导家》本质上是一份高度个人化的专业评论媒体,可以说是专业自媒体的早期雏形。
帕克本人并非新闻科班出身,也没有系统的写作训练,却凭借对葡萄酒近乎偏执的热爱和独到的品鉴体系,在一个传统而封闭的行业里,硬生生搭建起自己的话语权平台,并通过这份“个人媒体”撬动了全球葡萄酒市场的定价、酒庄的酿造方向和消费者的选择,最终获得了惊人的经济回报和独特的人生体验。
他的故事也折射出一个更普遍的趋势:越来越多非新闻专业人士,凭借在某个细分领域的深度热情与专业积累,创办属于自己的媒体或内容品牌,从而实现影响力和人生轨迹的跃迁。
《纳瓦尔宝典》中提到,许多年轻人要实现阶层和财富跃迁,最便捷的路径往往是去生产“零成本复制”的产品,比如写作、自媒体内容和写代码。这类产品的边际成本几乎为零:一个人使用和一亿人使用,成本几乎没有差别,但收益却可以被放大无数倍。
同时,帕克很幸运的赶上了美国消费者崛起的时代,购买力强劲的美国消费者们,急需一个可以代表他们口味和利益的酒评家和媒体人。
这种情况像极了今天中国的情况,中国消费者在全球买走了数量极为可观的奢侈品、豪华汽车、农产品、收藏品,但是中国却仍然缺少像罗伯特-帕克这样的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产品评论家和媒体人。
但我相信,中国的罗伯特-帕克们,已经开始准备破茧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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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顺娱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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