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周不断地在各个平台上看到美国“斩杀线”相关内容的推送。在过去几年的互联网舆论环境中，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欧美的“祛魅”进程。这次关于“斩杀线”的讨论大概会是一个里程碑事件。
“斩杀线”不是贫富分化，而是社会制度对底层生存的托举能力。美国作为高负债社会的极端案例，向世界展示了高消费、高负债会对普通人产生的负面作用。普通人要维持阶层，需要对高消费和高负债保持警惕。
一、网络舆论对欧美的“祛魅”进程
在2020年之前，网络的主流舆论是“欧美优越论”，不论什么话题都是一边倒地批评国内落后、不民主之类。这个阶段的中国网民是自卑的，经济落后是事实，对于制度层面是否有优越性缺乏了解信息的渠道，也不太有能力亲自出去看。
在国外的中国人大多数人是有优越感的，即使是真的看到了欧美国家的问题，一方面是碍于面子不会真的分享给国内的人听，另一方面是自己也尚未“祛魅”，发现有问题会去做合理归因，这就是“意林体”的由来。
到2020年之后，慢慢变成“欧美也有很多问题，中国其实不算差”，其间伴随着中国在疫情后的免签政策和美国人涌入小红书事件，一众欧美网红开始对中国进行正面的宣传。这算是一段舆论相对平衡的时间。国内的网民开始平视世界，欧美的中国人在内心依旧保持优越感，认为欧美虽然有一些问题，但整体上还是优于国内的。
但这部分崇尚欧美的中国人也逐渐开始出现“破防”的情况，开始抨击网络上一些指出欧美社会缺点而肯定国内优点的博主是在“吃爱国饭”，用“赢麻了”“小粉红”“战狼”来讽刺国内肯定这些观点的网民。
而到现在，舆论似乎开始从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转向“欧美劣势更加明显”的阶段，这种劣势除了对经济生活的探讨，逐渐延伸到社会制度层面。中国的网民们开始意识到，不论是生产力还是社会制度，落后的帽子似乎被扣到了欧美头上。
这时，欧美的华人群体分裂成了两个派别，一部分人站出来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说明自己在生活中确实遇到了很多问题。另一部分则是破大防，用自己没有见过、自己周围没有类似的案例去否认欧美社会确实存在的问题。
对这部分人来说，现在出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现象，他们失去了一个彰显优势的杀招。在讨论国外问题时甩出一句“你都没有出过国，你不可能看到真相”，就会让很多网友无言以对。而现在，再抛出这句话，对方的回答很可能是“我去过，我看到过”。甚至还会有欧美国家的网民站出来说确实有这样的问题。
他们看中国的问题喜欢“见微知著”，用一两个极端案例来说明中国整体不行。而看欧美则是将问题归为“极少数”，整体上还是很好的。在看问题上的双标，其实是一种无法放弃优越感的体现。当然也不乏跪久了就站不起来的“思想钢印”情况。
从“自卑”到“平视”，再到如今有稍许的“优越感”，这其实是自媒体时代以来，信息平权带来的必然结果。“祛魅”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国力提升与认知提升的双重结果。
2018年的圣诞节，我在纽约时代广场看到了顶着寒风跳舞卖艺的街头艺人，一个瘦小的黑人小孩在队伍的中间艰难地做着动作。步行街边的地摊上摆着质量不佳的包包、衣服。在曼哈顿街头，一群人排队买看起来不太干净的墨西哥卷饼。地铁站里的地板脏兮兮、黏糊糊的，流浪汉在自动售货机旁边主动帮我买票，买完后伸出手问我要小费。
这是我作为一个资深美剧迷，对美国祛魅的开始。自此之后，再看影视作品时，我会不自觉地关注细节，我发现人家确实也没有隐藏这些社会现象，在影视作品中，街头的卫生状况没有比现实更好。但之前自己确实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回头想想小时候听人家讲，美国人可以穿着鞋子躺在床上是因为美国街道太干净了，穿着鞋子躺床上也不脏。真是觉得莫名的黑色幽默。
二、“斩杀线”的本质不是贫富分化，而是制度层面对底层人民生存的托举
其实，从本质上看，“斩杀线”想讨论的是社会制度对最底层人民生存的托举。网上有很多人将这个解读为贫富分化问题，我觉得是曲解了，从这个概念的提出者“牢A”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到，这里的“斩杀线”指的就是物理意义上的斩杀：被社会主流体系淘汰后的一部分人，在短时间内会死亡。
触发社会淘汰的事件可能就是一次失业、一次疾病这种一个人一辈子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至于为何这些事能触发“斩杀线”，我们在文章下一个部分探讨，在这里，我们先说说生存托举的问题。
在美国，失去工作、失去住处后，只能成为一名流浪汉。而流浪汉由于天灾（比如洪水、寒冷、高温）、人祸（毒品、社会治安）等原因，死亡率会比普通居民高很多。
网络上的讨论很多也聚焦于此，对于当代的中国老百姓来说，一个人到了这样的情况会有亲戚家人这一道防护网。如果亲戚家人这一道防护网也没有，去找个薪水低一点的临时工作，也可以让自己再次实现慢慢积累。如果以上两点都失去了，在城市有社区帮扶，在农村有扶贫帮扶。
这种大规模失业的现象，大概率是发生在城市地区的。在中国的城市劳动群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农民工，这部分人在农村是有土地的。如果失业，回到农村，有房住、有饭吃问题不大。
而如果是城市居民，压力确实会大很多。但土著城市居民（两三代以上）大概率在城市是有房产的。如果是唯一住宅欠债了，还是有很多人性化的处理，让欠债人有个起码的住处。
中国这些陷入困难的群众，和美国这些陷入困难的人，根本差异在哪里？第一个层次是，我们可以看到，中国这些困难群众大概率是有生产资料或者资产的，农村的土地是生产资料、城市的房产是有潜在收益的资产。
而美国这些陷入困难的人，大概率是没有生产资料且没有资产的。通过这个，我们可以看到第二个更深层次的制度问题：一方面，中国的社会制度依然让广大基层群众拥有生产资料和资产。另一方面，基层行政单位依然有精准到每家每户的治理和托举能力。
这些美国的困难群体，其中不乏中产，虽然可能曾经在城市中过着体面的生活，但本质上依然是无产阶级。租房群体本就没有资产，这里就不专门说了。按揭贷款买来的房产，则是其债务扩张造成的。一旦现金流断裂（失业、失去持续收入），资产就不再属于自己。
说到这里，肯定会有人问，不是说美国是鼓励个人拥有资产，而中国的土地是国家所有和集体所有制吗？怎么感觉倒过来了？没错，资本主义国家是鼓励个人拥有资产，这同时也意味着它不会干涉个人资产的流转。
在完全不干涉的情况下，就会出现资产流动，资产多的群体能够持续扩大其资产规模。而资产少的可能在一次意外后就失去了自己的全部资产，从此永无翻身之日，甚至殒命。这种情况中国也经历过，在新中国建立之前的两千多年，几乎都是如此。
而中国的土地制度，正是在汲取了这两千年来的兴替教训，甚至是欧美国家在过去几个世纪以来的发展经验后，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相适应的土地制度。在生产力发展还不充分的时候，让底层群众有赖以生存的生产资料。在发展的过程中，适当调节过度兼并集中的现象。
这个话题如果要深聊，可以聊很多，今天就先这样。大家要相信，中国在过去的几千年，以及在近代以来的一个半世纪经历过很多的制度尝试以及思想实验。这些尝试和实验都有连续的文字记载，每一代都有思想家不断地回溯、反思。
在近代以来走出黑暗的历程中，这些认识变得愈发深刻、实用、科学。要自信一点，除了实力方面的自信，还要增加一些文化、制度方面的自信。
三、“债务”是阶层滑落的加速器
上文说到，触发“斩杀线”的事件可能就是一次失业、一次疾病这种一个人一辈子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失业、疾病确实会让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的经济情况陷入困顿，出现阶层滑落也是常有的事。
但要直接触发物理性的“斩杀线”，除了制度层面的兜底性不够，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债务过高。
债务高到几乎没有应急资金可以帮助一个人度过半年到一年的失业期，或者几乎没有应急资金去应付一场有保险的情况下的大病。
而一个普通美国人会面临什么债务呢？相比较中国的年轻人，美国的年轻人，大学一毕业就会背上助学贷款。美国高校的学费是中产以下家庭难以负担的，大概率需要助学贷款。
根据美国大学理事会（College Board）发布的2024～2025学年最新数据，美国公立与私立非营利四年制大学的平均学费标准对比如下：
工作后不久，因为公共交通不便或者通勤需要，会去贷款买一辆汽车。再过几年，手上有点存款后又会去贷款买一套房子。这是在一切都很顺利的情况下。而事实是，美国高昂的衣食住行成本让一个年轻人很难在应付房租、生活开销、偿还贷款的情况下还有结余。
在高消费、高负债的情况下，个人和家庭的风险缓冲垫是极弱的。美联储2025年6月7日发布的一项调查表明，52% 的美国消费者仅靠储蓄无法支付 2000 美元的紧急费用。此外，31% 的美国人无法处理 500 美元的意外支出。
2000美元肯定是无法让一个失业的美国人撑过半年的。
消费高、负债高，收入再高也很难产生积累。没有积累就不会有净资产、没有净资产就没有风险缓冲能力。
而这些高消费、高负债是否是一种制度设计呢？在一个人人都相信靠自己的努力能实现梦想的社会里，很少有人能够想到，这个社会还存在自己无力抵抗的风险。比如遭遇经济危机、比如产业萧条。
美国的普通人所面临的问题确实挺严峻的。比较无解的是，他们面临的是一个社会结构性的安排。普通家庭的青年，想要通过教育实现阶层跨越，“助学贷款”这第一步都很难跨过。再反观中国，这几年普通人过得也挺难的。最难的其实也是高负债人群，好在还有上文提到的一些社会性、制度性兜底，不至于被“斩杀”。
美国提供了一个极致的高负债社会的样本，是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借鉴和思考的。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很高的消费，以及很高的负债，大概率是可以维持自己的阶层的。在经济上行期没有大规模扩张，可能错过一些发展机会，但在经济下行期大概率能够维持阶层。
因此，风险思维是个人希望家庭长期发展、维持阶层不滑落必须重视的事情。
结语
作为一个长期跟踪中国房地产市场的博主，我在过去几年深刻地感受到了“债务”给普通人所带来的痛苦。美国社会作为一个高负债社会的样本，对于普通人的警示意义也十分重大。
我们需要从“祛魅”中获得的，不仅是情绪的翻转，而是一种更为清醒的认知：看见不同社会、不同制度在托举生命时的根本差异，看见债务在繁荣期埋下的深层风险，也看见普通人构建自我防风险意识和能力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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