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急促咳嗽声，像一颗石子砸破了生活的平静。女儿滚烫的额头、38.5℃的体温计，让我瞬间清醒——今天必须请假。可当指尖悬在对话框上，反复编辑请假信息的那一刻，一种荒诞的“不好意思”涌上心头：请半天还是一天？扣多少钱？会不会给领导添麻烦？明明是孩子生病的紧急情况，我却像做错事的学生，在请假审批的OA流程里，长舒出一口掺杂着愧疚与不安的气。
我问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请假成了需要“鼓足勇气”的事？十年前的我，能把“天冷不想出门”“心情不好没动力”都当作请假的正当理由，生日当天更是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放一天假。那时的假期是随心所欲的馈赠，而现在，它变成了需要反复掂量的“奢侈品”。疫情放开时，办公室轮流发烧，我从下午烧到浑身滚烫，硬是扛到下班铃响才敢回宿舍躺下；如今孩子发着烧，我竟会下意识盘算“婆婆不识字带不了医院”“队友工资高请假更不划算”，最后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连请假都带着一种“耽误工作”的负罪感。
第二天女儿低烧未退，我咬咬牙再请一天假。可中午看到她状态好转，坐立难安的情绪又冒了出来：要不要撤回申请改半天？仿佛这来之不易的假期是偷来的，不把自己折腾到累，就对不起这份“正当理由”。我蹲在浴室擦久未打扫的玻璃，泡沫溅满袖口，心里却有种扭曲的“踏实”——原来当代打工人的安全感，竟要靠“把假期过得比上班还忙”来维系。
晚上女儿活蹦乱跳时，那句“妈妈明天还能陪我吗”像软针戳在心上。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再请假绩效都没了！”看着她耷拉下去的小脑袋，我突然惊醒：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曾经视工作为“糊口工具”的人，如今却把“绩效”看得比孩子的撒娇还重；曾经最讨厌被称为“牛马”的人，如今连休息都要找个“对得起工资”的借口。这种“请假羞耻”，哪里是不好意思，分明是被生活磨出来的“牛马综合症”——一辈子不想被工作绑架，却又不敢真正停下一天。
次日清晨帮女儿绑好头发，我逃也似的出了门。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亮起，映着我匆忙的背影。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我依然会准时出现在工位上，可那句“妈妈再陪我一天”的小声祈求，会像一根刺，扎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或许，我们这代打工人的“病”，从来不是不想休息，而是不敢承认：生活的主角，本不该是永远转不停的工作齿轮。